小峰隆夫（大正大学教授）

 

 

随着进口能源价格的上升，日元还越来越贬值，因此进口价格大幅度攀升，受其波及，国内物价也在上升。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听到日元贬值会给日本经济带来不良影响的“恶性日元贬值论”的呼声。考虑到此前在日本“欢迎日元贬值”、“日元升值对经济不利”的论调占支配地位来看，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变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呢？

首先整理一下日元贬值对经济的影响。日元贬值通过出口和进口价格的变化对日本经济整体产生多种影响。关于进口，日元贬值部分直接成为日元基准价格的上升部分，但是关于出口，由于有可以改变外汇基准销售价格的余地，所以日元基准的价格在一定程度上升，外汇基准的价格在一定程度上会下降。也就是说，日元贬值的话，出口和进口价格都是以日元基准来看都会上升，但是进口价格的上升幅度会更大。

该出口和进口价格的变化，会影响到整个经济。进口价格的上升，成为国内企业成本上涨的主要原因，导致国内物价上涨（甚至会发生进口通货膨胀）。物价上涨会减少家庭实际收入，抑制家庭消费。另外，进口价格的上升在经过一段时间沉淀后，进口数量会减少。

相反，出口价格的变化，会对出口产业有好处。出口销售额提高，价格也具有竞争力，经过一定的时间沉淀后，出口数量增加，可刺激国内生产。

从以上的总结可以看出：

第一，日元贬值和日元升值对经济都有正面和负面影响。因此，日元贬值和日元升值不能一味贴上“好”或“坏”的标签。这要根据如何评价每一个正面和负面因素来定。

第二，影响经济的具体结果因不同经济领域而不同。日元贬值对生产部门，特别是出口相关产业来说是正面的，但对进口相关产业和家庭开支来说是负面的。

迄今为止，日本欢迎日元贬值，规避日元升值，可以说对日元汇率变动的各种影响的评价不是站在进口部门而是从出口部门的角度来评价的，而且不是从生活者而是从生产者的角度来评价的。想想看，日元升值对家庭开支只有正面效果，所以至今为止为什么对日元升值给出差评，这很不可思议。

接下来我们来看一下“恶性日元贬值论”的背景吧。日本经济在2012年末以后，时值安倍经济学，也经历了很大的日元贬值局面，但当时日元贬值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但是进入22年后对日元贬值的评价却很低。是否日本传统的回避日元升值意向终于转型了呢？

 

 

图为日元基准的出口和进口价格的变化。无论是2013年（上一次）的日元贬值局面，还是2021年以后（这次）的日元贬值局面，都是进口价格的上涨幅度大一些。但上一次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太大，而这次进口价格却大大超过了出口价格。进口价格上涨大的原因主要是能源价格上涨。

2022年1-3月进口价格同比上涨35.0%，此间日元兑换美元的汇率下跌8.8%，所以进口价格上涨中日元贬值因素为四分之一左右。

这样看来，这次“恶性日元贬值论”表面化的理由就很明显了。由于上一次原油价格稳定，日元贬值的效果表现得直接。出口相关制造业的收益好转，进口价格上升，物价也摆脱了负面领域。日元贬值带来了安倍经济学的成功。但是，这次由于原油价格大幅上涨，出口产业也苦于成本上涨，物价不断飙升。

“恶性日元贬值论”之所以表面化，不是因为日元贬值的本身，而是因为它与能源价格上升相结合带来了进口通货膨胀。这次的日元贬值，如果单拿日元，其影响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反复强调“日元贬值对整体经济有利”，也是因为单拿日元贬值来看。我们无法控制能源价格的上涨，抱怨也是没有办法。但是日元贬值反映了日本经济本身的状况，所以就成为被喷的对象。

如果这个推理正确的话，长期持续的日元升值恐惧症似乎并没有消失。如果此次不伴随能源价格上升，对日元贬值，也不会出现“恶性日元贬值论”吧。另外，如果今后日元升值的话，相反可能会出现“恶行性日元升值论”，会炒“规避日元升值论”。

笔者认为，如果把这次“恶性日元贬值论”应用到将来，那就是应该作为转变政策意志的契机。

一是从“优先摆脱通货紧缩”向应对“进口通货膨胀”转变。

在这一点上，在日元贬值的背景下，政府和日本央行的态度存在差异值得关注。政府投入6.2兆日元的国费，推进抑制油价、物价对策，甚至支付补助金，以控制汽油价格。相反，日本银行仍在继续采取旨在摆脱通货紧缩的超金融缓和政策。政府担心物价上涨，日本银行却打算提高物价。

如此明显的政策不协调很少被讨论，真是不可思议。政策不协调，加之内外利率差之大来推动日元贬值，加速了进口通货膨胀。

2022年4月中旬，东京都整个23区的消费者物价指数（综合）同比上涨2.5%。政府、日本央行提出的2%物价上升目标，在4月已经实现了这个目标。即使物价上涨，如果人为地控制长期利率，家庭实际收入就会减少，存款也会减少，因此国民的不满会变大。货币政策应该使长期利率的变动接近实际形势。

政府的物价对策也值得质疑。既然进口能源价格上涨，难免会对经济造成负面影响。用财政抑制成本上升本身不能持续很长时间，物价虽然上升，但附加价值并没有增加，所以也很难提高工资。应该坦率地将成本上升反映在价格里，将目标定在节能型的经济结构上。

二是应该从长远的角度重新审视对汇率的态度。日元贬值有利于出口产业，对经济也有好处，但是日元贬值造成企业收益的增加近似与企业努力无缘的“意外之财”，所以不能被视为经常性收入，很难与工资上升和增加设备投资联系起来。另外，在一定程度可能会帮助盈利能力极低将被市场淘汰出局的企业续命。日元贬值为这些企业续命，有可能降低整个日本经济的生产力和效率。

而且，日元贬值也或许反映日本的劳动力在国际上的评价很低，可能会回到以廉价劳动力为卖点的时代。长期的日元汇率反映了对日本的经济力、危机应对力、问题解决能力的评价。从长远的眼光来看，应该提高日本的经济能力、生产力附加价值，争取实现日元升值的目标。

[ 翻译责任：日本综述。本篇报道首次刊登在《日本经济新闻》2022年5月16的专栏《经济教室》中，题为《因日元贬值摇摆不定的日本经济（上）：与资源价格上升的共振带来的冲击（日本经济新闻2022年5月16日）。经笔者的许可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