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主义体制进入所谓的“民主倒退”阶段,世界蔓延着政治极化和选举舞弊。压迫、骚扰和篡改选票等选举不正之风盛行。
图像资料来源: Dmitry Kovalchuk / PIXTA
〈要点〉
2024年堪称全球选举年。不仅是能够对国际政治造成巨大影响的美国和俄罗斯,印尼、印度、墨西哥等地区大国,韩国、台湾等日本邻近的国家和地区也将举行重要选举。日本根据目前国会争执的政治资金问题的进展情况,也或许会解散众议院进行大选。
选举被认为是代议制民主主义的代名词,多数国家即将举行的选举到底会给当代政治体制的发展带来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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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国的国家体制虽然有威权主义和民主主义两种政治体制的区别,但大选在诸多国家举行。冷战时代,选举中是否有多个政党参与角逐是区分两种体制的标准。在当今世界,将近8成奉行威权主义政体的国家,也在实施有在野党参加的选举。
21世纪最初几年,民主的未来看到了光明,当时即便是在奉行威权主义政体的国家,实施选举也成为半规范化的操作。这里面有一个暗含着的前提,即竞争性选举是代议制民主的核心,随着竞争性选举在越来越多国家的普及,整个世界终将走向民主。
斯特凡·I.林德伯格(Staffan I. Lindberg), 瑞典哥德堡大学政治学教授主张,反复实施多政党参与的选举会深化民主主义。越是经历选举,政治家和市民越是适应选举规则并进行学习。然后以选举为中心进行政治活动作为规则予以接受。如果选举成为规则,通过政变和内战暴力夺取权力的倾向就会降低。此外,结社的自由、独立的媒体、法律的支配等构成自由民主主义的诸要素也将得到改善。这种“选举民主化”论源于1990年代非洲各国独裁体制相继倒台的经验,也得到1919-2004年世界193个国家数据分析的支持。
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自2005年前后选举带来民主化的理论被广泛讨论开始,人们对政治的不信任感走强,民粹主义政客逐步崛起。民主主义体制也进入到了动荡的“民主倒退”阶段。
另一方面,在一些威权主义国家,执政者可以通过巧妙操纵选举,以非暴力的手段维持权力。当代世界正迎来倒退的民主主义与改头换面的威权主义相互交织的新局面。
新时代已经很难期待通过选举实现民主化。为什么选举作为深入实践民主主义的手段失去信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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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选民分成化成两个政治党派,造成政治信条的激烈对立,导致民众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产生了行动和意见上的分歧。瑞典V-Dem研究所公布的“政治极化”指标自80年代中期以来迅速提高,现已达到过去120年最严重的水平(见图)。
选举的框架是在下次选举之前,将权力全面委托给获胜的政党和政治家。日益高涨的政治极化缩小了竞争的政治家们妥协的余地。如果不同意见的选举胜利者推行的政策对自己的生活产生很大影响,也不得不接受不便的选举结果,等待下次选举的成本就会增大。通过选举选出的代表推行的政治不仅不能缓和对立,反而会助长对立。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匈牙利总理奥欧尔班、波兰“法律与正义党”等民粹主义势力的崛起,都是以严重的政治极化为背景的。特朗普否认拜登在2020年总统选举中获胜的事实,加深了民主主义的机能不全,加速了政治极化的严重性。2024年11月的美国总统选举有可能加速政治极化和由选举引发对立的恶性循环。
第二,蔓延的选举舞弊,包括压迫、骚扰和篡改选票。V-Dem研究所的“公正选举”指标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停滞,近年来呈现恶化(参照图)。
现任政治客的选举舞弊之风侵蚀了体制的合法性。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教授约翰·路透(Ora John Reuter)等人在2016年俄罗斯议会选举后实施了一项调查实验,明确分析了普京总统体制下露骨的干预选举对选民支持体制带来的影响。
据悉,在收到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候选人篡改和购买选票、骚扰对立候选人信息的选民与其他选民相比,降低了对体制的支持。降低支持的影响在热心的执政党支持者中回响更为强烈。
不难想象,不得不在乌克兰战争中投入大量财政资源的普京,试图通过露骨的舞弊行为赢得大选的胜利。选举舞弊如何实施,是否会打破普京体制的稳定性,也将是俄罗斯总统选举的重要论点之一。
另一方面,执政者们认识到选举舞弊的成本,想用巧妙的手段篡改选举结果。例如,在民主主义国家中典型使用的手段之一就是任意操纵选举时间。发动解散大选的权限在很多国家都交给了首相,所以很容易被用作维持政权的工具。
英国牛津大学教授佩特拉·施莱特等人分析了采取议会内阁制的欧洲27个国家的议会选举(1945~2013年),表示提前大选的确推高执政党的得票率和获得议席率,提高执政党维持政权的概率。
重要的是,因为操纵选举时间是根据选举法实施的,所以与赤裸裸的干预选举相比,很难引起选民的反感。笔者对早稻田大学的门屋寿、高知工科大学的矢内勇生和58个民主主义国家34万选民的数据进行了统计分析。结果发现,即使在解散总选举实施后不久,对政府议会的信赖也没有在统计上显著减少,从长期来看甚至有上升的倾向。
分析结果表明,通过操纵选举时间形成稳定的多数派将促进高效的政策形成,从长期来看还提高了对政权的支持率。但是,通过难以被选民认识到的选举操作取得胜利,对于发展健康的选举活动来说不可取。
在日本选举中,“机会主义”作为解散总选举的法宝一直被自民党政权使用。在因政治资金问题而出现自民党政治僵局的今天,政权会在什么时机实施大选?选民是否能仔细调查其政治动机,采取有助于民主主义发展的行动,即经过深思熟虑后去投票,也在考验选民的政治素养。
竞争性选举在当代社会既不是区分民主主义与威权的标准,也不再是能够推动民主主义发展的万能药,甚至可以说会给当代政治带来各种弊端。但同时,既然采取了代议制民主,也无法避免。能否在正确认识选举局限性的基础上进行更新,重要的是在考虑到各种可能性的前提下进行公开讨论。
[翻译责任:日本综述。本篇报道首次刊登在《日本经济新闻》2024年1月8日的专栏《经济教室》中,题目为“混沌年代重新审视选举的意义”。经笔者许可翻译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