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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第二十七期  2016年11月9日

式年迁宫、峰会、传统的继承……揭开不为人知的谜 伊势神宫 大宫司畅谈为什么日本人去伊势参拜? 一千三百年的迁宫孕育的智慧

伊势神宫的内宫在神圣的森林(照片提供:伊势神宫)

伊势神宫的内宫在神圣的森林(照片提供:伊势神宫)

 

这次,神宫有幸迎来了因出席伊势志摩峰会而访问日本的七国集团(G7)各国首脑。

在位于神宫的内宫入口处的宇治桥畔,和安倍晋三总理一起,我也与每一位客人握手,并用英语简短地打了招呼,表达欢迎之意。

国家首脑级别的人物,果然都对“入乡随俗”即为礼貌的道理心领神会。在参拜神灵的时候,各位步入被称为“御垣内”的外侧围墙内部,按照日本的传统形式进行了礼节性访问。安倍总理亲自用英语对神宫进行了说明,与此同时,也就自然而然地走在各国首脑的前面带路,这场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迎接各国首脑的访问过程中,我最为期待的是想让各位实际接触到神宫凛然的气氛,在访问之后,每个人都能觉得“那个地方让人感觉心情舒畅”。

在神宫里,祭拜着皇室的祖先,也就是作为我们国民的大御祖神而受到爱戴的天照大御神。究其起源,并不是出于追求“个”——即个人利益,而是祈祷“公”——即公众幸福的场所。而这次来访的恰恰是世界公众人物中的公众人物,所以我也很希望他们能直接感受到这一点。

在这一点上,我的愿望百分之百地得到了实现。通过这次礼节性的访问,各国首脑在留言簿上留下了如下的记述。

“这次有幸造访这个历经多年,为人们带来慰籍与安宁的神圣之地,我感到十分荣耀”。

(美国总统奥巴马)

“我向这座伊势神宫所象征的日本国民与丰饶的自然之间的紧密纽带而表示深深的敬意”。

(德国首相默克尔)

 

何谓神宫大宫司

担任伊势神宫最高职位的是鹰司尚武神宫大宫司(71)。旧姓为松平,在成为昭和天皇的三女儿鹰司和子的养子后,继承了五摄家之一的鹰司家,成为第二十七代掌门。他从庆应大学研究生院计测工学专业毕业后,进入了日本电气株式会社(NEC)工作,负责完善信息通信系统的基础设施等,还担任过子公司的总经理,而他本人原来还是工程师。

2007年,他就任了二战后的第九代大宫司之职,自那以后,于去年三月份顺利完成了二十年一度实施的“式年迁宫”所有活动,今年五月作为伊势志摩峰会的官方活动之一,接受了各国首脑的礼节性访问。大宫司在结束了这些重大活动之后,于迁宫后首次接受了采访。

(照片提供:伊势神宫)

当然,神宫方面并未向各位首脑传达这样的信息,但我们从其他首脑那里也收到了同样的话语。这正说明我期待各位能感受到的东西,各位真的感受到了。

对伊势神宫而言,在两千年之久的历史中还从来没有过本次访问这般的警备状态。在广袤的神宫森林里,即便是森林的最深处也安排了警察。而且,出于安全的考虑,首脑们的日程也得到严格的管理,就连我们事先也未被告知首脑们到达时将在哪个位置,以及将坐直升机还是汽车前来。

一方面神宫处于这种特别的状况下,但另一方面,神宫没有做任何特别的准备,而是确定了让各位直接观看往常面貌的方针,所以我们就以和平时相同的姿态迎来了首脑们。

我衷心希望,这次峰会能成为一个良好的转机,不仅是日本国内,也能让世界居民来关注神宫的魅力。

我就任大宫司是在九年前的时候。全国的神社中,只有伊势神宫安排了大宫司这样一个职位,所以这个职位负责什么样的工作,也许有些不太好懂。

大宫司是神宫的负责人,大的工作主要有两项。一项是站在神职的立场上执行祭祀(祭典)。不用说,大家都知道这应该是大宫司最大的任务。

另一项工作,因为二战后神宫成为宗教法人,大宫司作为神宫的总干事而发挥职责。从神职、雅乐、舞乐的乐师,到卫士、神社木匠、林业作业人员,神社约有共六百人的职员。大宫司的工作就像是一般企业里的总经理,对组织、预算和人事负责。

祭祀从整个神宫来看,每年约有一千五百次之多。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神宫除了有这次峰会时首脑们访问的内宫再加上外宫的两座正宫,另外还有十四座别宫,而且在伊势周边还设有摄社、末社、所管社等小型的神社。神宫其实包含了所有这一百二十五座宫和社。神宫里的一百多名神职人员担任这些设施的活动。根据不同的神职,参与的内容有所不同,大宫司每年约参与六十场前后的祭祀活动。

要说神宫的魅力究竟在哪里,用一句话来说,我觉得应该就是“圣与俗的结界”了。神宫的特征就是在这一点上作出了清晰的划分。

正如在这次的峰会中访问神宫的首脑们所感受到的那样,即便不被告知“从这里起就是神的领域了”,也能用身体感受到神宫“纯洁”、“神圣”的气氛。在伊势这个地方,日常与非日常混合存在于狭小的空间里,体现为肉眼看不见的空气感之差异。我觉得这正是因为一千多年来绵绵延续至今,才得以孕育而成的东西。

说起一千多年,听似简单,其实在几代人中传承的过程中会产生一些变化,这不禁让人担心“圣与俗”是否会混淆在一起。而为了避免这一点,神宫清晰地作出划分,一丝不苟地坚持这种“划界”。

这一点十分明显地体现在祭祀时。神职在从事祭祀时,必须通过斋戒沐浴让身心变得洁净,在被称作“斋馆”的建筑内闭居祈祷。在闭居祈祷期间,神职全身穿着白衣白绔,不得接触侍奉祭典的人员以外的任何其他人,而且只可以进食在斋馆内烹制的饮食。通过这样的做法来进行“划界”。所以甚至还有这样的说法,神职在一年中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时间,都是在闭居祈祷中度过的。

这是一个从外部完全无法看见的世界。神宫就是用这种方法,划分出所谓的日常与非日常。对于斋戒沐浴和闭居祈祷,我是在就任大宫司之后才经历的,我也觉得“如果是外面来的人,也许会感到有压力吧”。

如果是大型的祭祀活动,闭居祈祷必须持续两个晚上。在式年迁宫的过程中,有一个把御神体搬迁至新神殿的“迁御”仪式,这就有必要非常靠近御神体。在平时的祭祀活动中,基本上仅仅只是保持在打开御正殿的门这种程度,但是在“迁御”仪式中,必须以极其接近的距离侍奉御神体,所以就需要连续五个晚上闭居祈祷。

不同于上班族的时间轴

接连几个晚上持续闭居祈祷是做什么呢?有人曾经这样问,虽然说是在从事斋戒沐浴和祭祀的准备工作,但基本上是不做任何事的。不做任何事这一点十分重要。不做任何事,头脑里面的杂念就会逐渐消失,让人精神集中。

实际上参与体验就会发现,这种状态有点像运动员在比赛前一个人静静地集中精神。接连几个晚上都这样坚持的话,杂念自然而然地就被驱走了。

我有很多年作为一个上班族而工作,时间轴的衡量尺度是不同的。在公司,事情都是以五分钟、十分钟为单位在不断变化,即使是重要的会议,开了一个小时以后,就会转入下一个计划。可是,在神宫想要做一件事的话,从两天或三天前就会开始作准备。

一开始的时候,我很惊奇地想“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啊”(笑)。比如在举办祭祀时,开始的两个小时前就要击鼓,从这个时刻起,直到最后行进到神前的参进仪式开始的时间里,一直都是静静地坐着。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适应这种反差。

神宫的仪式十分辛苦。祭祀活动的一半都要在夜间举行。举一个典型的神宫祭祀“神尝祭”为例,这是供奉新谷、奉上收获的感谢仪式,作为请神享用的饭馔,必须供奉晚上的御馔和凌晨的御馔,时间是晚上十点和深夜两点。在这两个时间,必须供奉多种多样的神馔,奉上对丰富恩惠的感谢、祈祷国家太平、国民安康的祝辞。天亮以后,接下来在正午时分,要迎接陛下派来的敕使,举行“奉币”之仪。一个大祭即便是短期的也会持续两天时间。

而且,从很久以前起,在神宫举行祭祀时,神职都是坐在庭院的鹅卵石上,这被称为“庭上座礼”。能进入御殿的时间,仅仅只是把进献品送到神前的时候而已。不论是骄阳当头的盛夏,还是寒冷的冬日,都只是在铺路石上垫一块薄薄的垫子。神职必须在这块垫子上屈膝端坐将近一个小时,并且重复站起、坐下的规矩礼法,完成被称作“八度拜”的最恭敬礼节。

这些都是并不为世间所知的祭祀。但即便如此,我觉得反复举行自古以来自然传承的这些仪式,也就孕育了神宫“纯洁”、“神圣”的气氛。

从养母那里学到的对祭祀的姿态

前任大宫司北白川道久先生(现任神社总厅统理)在我就任之际对我这么说:“只要把祭祀的侍奉工作放在第一位考虑就可以”,而具体的细节并未有交接。至于规矩和礼法,在神宫里自然有很多严格的神职人员在呢(笑)。

正如刚才我说到的那样,神宫的祭祀对身体的负担非常重,北白川先生当时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腿脚和腰部都不太灵便,所以就向我询问任职之事。一开始我坚决辞退,但是出于没有年龄相当而且素有渊源的人士,所以只好接受下来了。

我和北白川先生有着很多的共同点。首先,他是我在学习院大学高八个年级的学长,小时候参加过少年团体童子军,北白川先生当时担任队长,我是下面的小队员。

而且,我这次就任大宫司最大的因素是北白川先生和我的家人都曾经担任过神宫举办祭祀活动时的“祭主”。

祭主的工作是代替天皇陛下在神宫进行祭祀活动,包括祈年祭(二月)、月次祭(六月、十二月)、神尝祭(十月)、新尝祭(十一月)这五个大祭。

北白川先生的祖母是明治天皇的公主北白川房子女士,她作为二战后首位女性祭主,在任期间长达二十五年之久。在昭和四十八年(1973年)迁宫之际,房子女士提出,从年龄上而言大型祭祀活动会有一定的困难,当时临时继承祭主之职的就是我的养母(鹰司和子)。在此之后,我的养母成为正式祭主,果然也同样在任了长达十五年之久。

在我的养母担任祭主期间,我从来没有陪伴她一起造访伊势,所以关于神宫,养母并未直接传授给我什么。但即便如此,直到在五十九岁的时候就因为癌症而英年早逝之前,她始终都肩负着强烈的使命感,要在自己的身体还能动弹的时候尽力侍奉神,她这样的身影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的执着,甚至就连其父亲、也就是昭和天皇都禁不住为她担心。我觉得自己从养母身上学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式年迁宫前的周折

我就任大宫司以后,九年前,在我拜访皇居时,天皇陛下跟我这么说:“神宫的式年迁宫在即,会有诸多困难与不易,希望你注意身体,顺利完成职务。”

正如陛下所言,我在伊势从事的所有工作中,最大的就是式年迁宫。关于迁宫,新闻也有过非常多的报道,大家也许都有所了解,我在这里还是简单地说明一下吧。

式年迁宫是二十年一度重新建造神宫的社殿,然后请神搬迁的祭祀活动。社殿的地皮有东西两块,在这两块地皮上交替建造建筑物。更新的不仅是建筑物,社殿内部的“御装束神宝”等神身边的物品也全部都要换上新的。

式年迁宫是天武天皇(673-686在位)规定的,第一次是在持统天皇四年(690年)。其后,虽然曾经在战国时代中断了约一百二十年左右,但是在自古而今的一千三百多年期间,式年迁宫得到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本次迁宫实质上可谓是由“民众”实施的二战后第三次迁宫。截至二战前,神宫属于“官方”,所以迁宫的费用全部都是由国家来负担的。昭和二十八年(1953年)实施的二战后首次迁宫,是战前就已经着手准备的“半官半民”形式。这样说来,本次迁宫还只是第三次。

作为民众实施的迁宫,有一点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由全国上下提供赞助。我最为担心的就是能否确保迁宫费用的问题。就在我就任后的两年之后,次贷危机爆发了,国内经济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从原本是一个上班族的我看起来,我觉得“这是非常严峻的事态”并感到十分担忧。当时我以为募捐活动也许就会因此而放缓脚步。而且,后来还发生了日本东北大震灾这一天灾。

但实际上,我们收到了来自企业、团体、个人等许许多多国民莫大的经济资助,比原先计划提前一年就实现了集资的目标金额,最终我们共募集到了超过五百五十亿日元之多的、足够的迁宫费用。对此我简直无法用言语诉说我的感谢。

说到神宫内部的情况,也存在着人才难的问题。可是,关于神社木匠和制作神宝的匠人,汇集了优秀的人才,这个曾经让大家担心的问题解决了。当代媒体趋于多元化,也要求神宫的宣传应对工作必须作出变化。我们拿出了比以往更为开放的姿态,努力传达必要的信息,从而得到了多家媒体的关注和报道。在神宫的宣传工作中,比较困难的一点是并非只要毫无保留地把信息全部公布出去就可以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关于迁宫之事,我们通过报纸、电视和网络等各种各样的形式,获得了空前的关注和兴趣。

作为其结果,从参拜人数来看,也可以看到迁宫之年,也就是平成二十五年(2013年)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人数一千四百二十万人(内宫、外宫,以人次计),次年平成二十六年(2014年)也超过了一千万人(同)。看到这样的情况,我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迁御之仪”的紧张感

作为大宫司,在迁宫过程中最大的任务,当然就是作为神职顺利实施迁宫事宜。

迁宫是在平成十六年(2004年)四月得到天皇陛下对实施迁宫的批准后,着手开始准备的。其后,围绕着迁宫而举行的祭祀,以次年平成十七年(2005年)的山口祭为首,总共举办了三十三次。

其中最受到关注的是把御神体迁移至新御殿的“迁御之仪”。

让御神体告别旧的御殿,迁移至新的御殿。作为大宫司,这也是印象至深的一幕。

关于迁宫的其他祭祀之事,其礼仪和日常举行的其他祭祀活动有着较多的相通部分。但是,让御神体从旧的御殿迁移至新的御殿,不用说对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而这个过程无法进行练习,也就是说没有彩排。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行步、练习,必须一次成功。光是这样就已经够紧张的了,而且还不可能知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这些都没有写在纸上。一切都要到实际操作的时候才会知晓。

到新御殿的距离只有三百米左右,但我感觉好像远得多。

御殿有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的空间,那里有御神体,还放着御神宝。这个空间其实并不太小,但因为是密不透风的地方,所以我记得非常热。实施时期是在十月份,但是从近年的气候来看,有的日子还是会比较热。在这个祭祀中,大、少官司身上穿的服装是黑袍的束带加上明衣,系上束衣袖的木棉带子,帽子上带有木棉头巾。重量大约为八公斤左右,因为是冬装,所以感觉格外重一些。如果是古代的气候,也许刚刚好也说不定。

就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我一边保持着极度的紧张感,一边走下御殿的台阶并注意不要跌倒。我深深体会到像这样的经历应该是独无仅有的吧。在迁宫最紧张的时期,我的眼睛下面甚至还出现了黑眼圈。连日来接连举办祭祀活动,即使当天的活动结束了,想到下一项活动,有时我会无法入睡。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当时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一千三百年期间,每次迁宫,应该每次都有过这样的紧张感吧。

即使“迁御之仪”结束,在这之后,需要耗时约一年的时间,对十四座别宫进行迁御。最后一座别宫风宫是在二十七年(2015年)三月完成的迁宫。从获得陛下批准的时候算起,足足花了十年的时间。

这次我们请天皇陛下的长女黑田清子女士担任了临时祭主。现任祭主的池田厚子女士(昭和天皇的四女儿)年龄已经八十有余,对身体的负担较大,尤其是晚间的侍奉工作就委托给了临时祭主。正如我前面说到的那样,虽然迁宫没有彩排,但是黑田清子女士从事活动的身姿实在令人钦佩。每个人都可以深深感到,她作为陛下的“大御手代(替代天皇的最高侍奉者)”而怀着强烈的使命感。

平成二十七年(2015年)一月发布的天皇陛下亲自咏的和歌中这样写道:“参拜美丽的白木建造的新宫,心中感怀无数人的支持”(意)。这是在向本次迁宫中所有相关者道谢吧。迁宫后,我有幸得到机会谒见陛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陛下好几次都对我说“请代我向大家转达问候之意”。可见陛下真的是心系神宫。正因为如此,迁宫顺利完成后,陛下才会显得那么高兴。

时隔七百年复活的“伊势的丝柏”

传统文化应该如何传承下去呢?本次迁宫,在直面这个巨大课题的过程中,有一件事让我感到无比喜悦。那就是时隔七百年,又能再次把伊势的丝柏用作御用木材。

当迁宫刚刚开始的时候,当然曾经采伐神宫周围的树木建造御殿。但是,当时也没有什么植树的技术,所以到了镰仓时代,渐渐地就采伐不到直径较大的树木、也就是从八十公分到一米左右的丝柏了。要说这次的迁宫,从根数来说大约需要约一万根圆木。也就是需要极其大量的木材。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坚持迁宫,这实在很有神宫的行事风格,于是当时就开始把采购丝柏的范围延伸到近邻各国。而且,从江户时代起,神宫就开始使用长野县木曾地区的丝柏,这一习惯一直沿袭至今。那里的森林属于尾张德川家族的领地,一直以来受到珍视,所以直到现在还生长着上好的丝柏树。

伊势的山林到了江户时代又荒废得更为严重了。受到当时十分流行的“集团参拜”的影响,参拜者人数直线上升,于是人们砍伐森林,把木材用在了招待参拜者的木柴和木炭上。看到明治初年的照片就会令人惊讶,因为如今一片绿意葱葱的五十铃川两侧山坡上,当时竟然全都变成光秃秃的。山体的泥土变得贫瘠,一下雨,山上的水直接流入河川而成为大水,宇治桥遭到了水淹,如今已成为土产品购物街的“御祓町”,当时也浸没在高及腰部的水中。

于是,到了大正时代,神宫把治山、治水对策放在第一位,与此同时,当伊势的森林已经开始能够采伐到用于神宫的御用木材时,神宫就召集了大学教授等专家,制定了神宫森林两百年计划。从这以后,神宫就开始了定期的植树活动。神宫的森林面积达五千五百公顷,相当于东京都世田谷区的面积。当时以营林部的职员为中心,从事了培植森林的活动。

如今,从这个计划起步已有约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了,粗的树已经长到了直径四十公分左右,这次,作为神宫建材首次能用上伊势的森林了。其比例占到整体的约23%左右。举一个例子,御殿外围的四重御垣中的最外侧,就使用了伊势的丝柏。

放眼未来,大概还需要约一百年的岁月吧,我希望伊势森林的树木,能够提供所有迁宫用的御用木材。为此,每年四月,神宫的职员都会全体出动,举行植树祭。我也穿着长筒雨靴,在滑雪场一样陡峭的斜面参加植树造林的活动。神宫方面每年大约种植一万几千棵的树苗吧。

还有一个要提到的是在这次的迁宫中,有一个恢复传统做法的例子。那就是“朱鹮之羽”。

这次,我们有幸在制作御装束神宝中的须贺利御太刀的刀柄时,获得了来自石川县朱鹮饲养繁殖中心提供的真正的朱鹮羽毛。这一传统有一段时期已濒临消失,但由于日本现在又开始孵化出雏鸟,所以这个传统才好容易得以沿袭下去。

“最善努力”的精神生生不息

通过这样的例子,我发现了这样的道理,即使在某一个时代发现有些事情没法做到,神宫也并不是就此放弃,而是抱着“只要用这个时代最大的力量全力以赴,就能延续到下一代”这样的气魄,使传统得以相传至今。

在工程师的世界里,有一个说法叫做“最善努力”。

极致的思维方式是先制定绝对价值标准的规格,只要是不符合这个规格的东西就不予承认,也即“最大努力”,非1即为0,做不到就不做。而与此形成对比的就是“最善努力”,其思维方式是尽力做到当时能够做到的最善,并予以认可。其实在工科学的世界里,如果不这样去做,就无法创造出任何东西。而在神宫,这种思维方式也一代代扎下了根。

真正不可以改变的东西,其实是肉眼看不到的东西。那是根本性的意义,是对永远的祈祷。是祝愿国家国民安宁、具备普世价值的祈祷。这在一千年中一直都未曾改变。

为此,为了继承其根本性的意义,物质方面的东西会不断更新。即使无法继续和以往一样,那么,如果将来世界发生了变化,技术得到重新审视,于是又有了下一个机会时,再恢复到从前就可以了。这一点无论是科学的问题也好,宗教的问题也好,其实都并不存在着隔阂吧。

究其根底,其思维方式其实就是神宫所持有的“有形的东西总有衰败的时候”。神宫的历史,其实就是站在“没有任何东西是不会衰败的”这个前提上,直面“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这一问题的历史。

我听说有时候神宫还进行这样的练习,当无法捕捞到献给神的神馔用的鲷鱼和鲍鱼时,就用图画来代替实物的供奉。历史上还留下了这样的记录,明治时代,国库因日俄战争而捉襟见肘,当时还有一位大臣曾经向明治天皇进谏说,“神宫的社殿是否可以暂时性地用水泥来建造呢?”对于这一建议,明治天皇毕竟还是否决了(笑)。正是这样,神宫在其漫长的历史中。顺应当时所处的时代,作出了类似决策。

我在刚刚就任之时,曾经抱着“神宫偏重理想”这一成见。但是,正如我刚才说明的那样,经历了迁宫后,我领悟到其实神宫在传承传统的过程中也是具备灵活性的。

换一个说法,我觉得也许可以这么说,比起世间所想象的,其实神宫对于现实抱着更为冷静的视线。

每隔二十年、马不停蹄地需要进行迁宫,在期限已定这一点上,可以说和商务是同样的。虽然神宫的时间缓缓悠悠地流淌,但也有着类似于普通企业在质量和交货期上的压力。虽没有其他竞争对手,但迁宫的时间是早就确定了的,所以就有必要持有不同于妥协的、努力在当今生存下去的灵感。

当我发现日本人从古代起就具备灵活的思维时,不禁重新又感到钦佩。

走近了往昔的“伊势”

如今的伊势神宫,连同内宫和外宫在内总共有八百万人前来参拜。这真的让人很受鼓舞。

以本次峰会为契机,“原来日本还有这样的地方,是如此适合美丽的自然景观呢”,海外媒体对伊势神宫有了深刻的印象,听说这些媒体在各个国家,进行了包括神宫在内的伊势志摩环境的有关报道。

前来参拜神宫的外国客人的比例,现在还不到1%。但是今年以来,不仅是亚洲地区,来自欧美的参拜者也有所增加,不过和奈良、京都相比还远远望尘莫及。

在向海外进行宣传的问题上,我也经常收到这样的提问:“为什么伊势神宫不能成为世界遗产呢?”但是,我们并不觉得神宫是遗产。神宫活在当今这个时代。如果说作为无形的文化遗产、精神遗产,那或许是存在的,但是,神宫每隔二十年就会全部翻新重建。很遗憾的是不符合世界遗产的标准。

从日本国内来看,这十几年中,年轻人的参拜有了显著的增加。

似乎是随着能量点和超自然的流行,有很多人寻找能获得疗愈和慰籍的心灵归宿,所以就造成了参拜者的增加。神宫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措辞作出介绍,但是媒体进行大量报道也是原因,从而使参拜者的年龄层出现了变化。

对此我回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第六十一次迁宫之际的事情。我听说当时的报道机构也对政教分离十分敏感。某个电视台在新闻中播报了关于迁宫的介绍,于是就收到了来自观众的投诉,称“怎么可以使用公众信号作出报道,类似于宣传某个宗教法人的祭祀呢?”。

观察现在参拜者的情形,我感到国民对神社的意识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变。

我觉得现在神宫正在逐步回到江户时代的样子。在那个时代,素有爱称“伊势”的伊势神宫受到人们的青睐,那个人口只有三千万左右的时代,曾经也是有数百万人朝拜伊势。

神宫具备两个不同的侧面,一个是作为自古而来“陛下之宫”而存在。二战前,“陛下之宫”这个侧面较强。观看昭和四年(1929年)迁宫的照片就会发现,军队也到场并整齐地排列在内宫的石阶处。二战前最甚之时,总理大臣以下的大臣悉数到场,外面布置军队防卫。年纪大一点的长辈也许对当时的情景还有一点印象。

但是,在此之前,中世以后,尤其是近世的伊势,其气氛就有点和这个不同了。虽然神宫理所当然还是“陛下之宫”,但是,为政者从天皇到贵族、从贵族到武家,就在这些政权转移的过程中,神宫作为“日本人的心之故乡”,被称为“伊势”而受到了人们的喜爱。

描绘了江户时代内宫的图画也得到了保留,画中的孩子们进入到御垣内的部分,在观看祭祀。画面情景十分温馨。我感觉神宫如今正在渐渐恢复这样的姿态。

伊势神宫的今后之路

我觉得,神宫通过含有迁宫这样一种再生的机制,正因为不断地变化,所以才能保持始终不变。所以神宫才能够永恒。

我想,在今后的一千年里,迁宫仍然还会持续下去,实现的手段也许会发生让人吃惊的变化,也许会让人觉得“翻天覆地”,但这恰恰正是至今为止的一千三百年以来,神宫因经历迁宫而孕育的智慧。当然,为这种变化提供后盾的部分就在于祈祷国家和国民安宁的根本意义。我们肩负着责任,必须把这个根本意义从父母传给儿辈,从儿辈传给孙辈。

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参拜者,不知道他或她是否和他们的祖父祖母那一代的人抱着同样的心情进行参拜。但是我观察大家的表情,觉得大家在回去的时候,都展现出非常美好。当我看到这样的他们,就会坚信伊势的未来不会有问题。他们将传承给下一代,把神宫建成符合那些孩子们的形式。

(编辑协助:南里空海)

[译自《文艺春秋》 2016年8月刊,本文经文艺春秋株式会社同意翻译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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