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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期 ,文化  2019年7月4日

有两个故乡的画家藤田嗣治

藤田嗣治于巴黎的工作室内,1917年。公共领域

高阶秀尔(大原美术馆馆长、西洋美术振兴财团理事长)

今年(2018年)的夏天异常炎热,在东京上野公园内的东京都美术馆,举办了“没后50年藤田嗣治展”。最早期,即从藤田去法国以前在东京美术学校(现在的东京艺术大学)开始学习油画开始,到晚年,在法国、香槟地方的兰斯城,致力于自己设计的圣母多拉普(和平的圣母)礼拜堂的营造。本展收集了到20世纪60年代为止,以油彩画为中心,汇集了水彩、素描、版画、陶瓷器等主要作品120多件珍贵作品。

正如展览会的标题上写着“没后50年”一样,藤田嗣治去世是在距今正好50年前的1968年1月。这件事,我当时在美国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一年1月,圣路易斯召开美国美术史学会年度大会,借此机会我在螺旋桨飞机和大型灰狗巴士的摇晃下,在西部各城市周游了两周。不管走到哪里,在广阔的合众国中西部,景色都是一样。最后,从堪萨斯城乘喷气式飞机深夜回到纽约,在第二天早晨,久违地拿到了一本《纽约时报》,得知藤田嗣治在苏黎世医院因癌症去世的消息。

“藤田,20年代的日本人画家去世,享年81岁”–报纸的标题是以相当显眼的形式编排而成的。并且在那下面,还刊登了藤田自画像,头上戴着黑框眼镜,肩上还放着爱猫。被认为硬派高级报纸的《纽约时报》中,将日本画家的死亡报道得如此之大是很少见的。至少,在二十世纪的日本画家中受到这种待遇的,除了藤田以外,想不到其他人。或许正是因为藤田在国际上是名人吧。众所周知,藤田名声如此之大也是源于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巴黎的显著活跃奠定基础。

藤田嗣治在1913年他26岁时立志成为画家远渡法国。当初预定学习3年左右回来,第二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哪里谈得上是绘画修行。在众多日本画家回国期间,藤田毅然下定决心留在法国,连饭都吃不饱,他依然在坚持制作。

这种辛苦在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年得到回报,1919年,在重新开始的秋季沙龙上首次展出大战中持续描写的6件作品,取得了全作品分入选的壮举。之后,每年都反复入选,在巴黎的美术界藤田的名字也急速为人所知。特别是精妙的线描表现和被誉为“乳白色之肌肤”的一连串的裸妇像,被人们狂热地推捧,使他一举成名。伟大的美术史学家、评论家的法国福西永,将这个时期的藤田称为“黎蒙柏纳斯的歌麿”,他指出在高品格和隐约的官能性巧妙融合的裸体像中,深深地感受到了日本、乃至东洋艺术的深奥精神性。报道藤田去世的《纽约时报》以“20年代的日本人画家”为标题,正是说明这个时期藤田的作品稳固地奠定了他的名声。

在这次的回顾展中,以1920年代为中心的众多裸女形象也成为了重要的看点之一。不仅仅是睡得优艳的裸妇,组合了各种各样的姿势的裸妇的群像构图的大作《五个裸妇》和《舞会前》,可以说是藤田艺术的金字塔般的名作。

关于这个辉煌光荣的时代,藤田后来如此回忆道。

我在东京生活到25岁。
之后在巴黎生活了20年。我的身体在日本长大,我的画在法国长大了。我跟日本有联系,在法国有朋友。如今,我已成为有两个故乡日本和法国的国际人。我有两个国家,都是令人怀念的故乡。

他在如此阐述自己身世的时候,藤田没有想到20年之后,他永远阔别了那个作为“怀念的故乡”之一的日本。但是实际上,在1949年,藤田下定决心再也不回来了,离开了日本。1955年,他舍弃了日本的国籍,归化为法国国籍,4年后加入天主教,改名为列奥纳尔·藤田。

尽管经过如此巨大的命运变迁,藤田作为画家还继续创作活动。如果把他到1920年代确立国际名声时为止作为藤田画历的第一期,那么接下来的30年代、40年代的第二期,就成了多事和动乱的时期。

1930年代,藤田伴随新妻子马德里努游历了巴西、阿根廷、秘鲁、墨西哥等中南美洲,随后回国,之后又去了朝鲜半岛、中国大陆。作为这个长途旅行的成果,他留下了在异国看到的百姓们的日常生活情景,或者大街艺人和马戏团的人们以及妓女等各种各样多姿多彩的风俗画卷。同时,他也把目光投向日本国内各地,特别是在1937年,应秋田的平野政吉的邀请,他将雪国四季的祭祀活动和生活情景进行了详细的观察,整理成了长度超过20米的毕生大作《秋田的仪式》。

第二年,应军部的请求,前往中国大陆,参加汉口攻略战,将其过程制作成“作战记录画”,从那时起,便是“战争画的时代”。在这次展览会上,从藤田遗留下来的众多“作战记录画”中,展示了《阿图岛战役玉碎》和《成全塞班岛同胞的臣节》两点。这些作品,虽说是基于军部的委托,但大致没有“战意昂扬”的趣味,是对人性的敏锐的洞察,以及更重要的是对战争牺牲者献上深深的镇魂祈祷。但是,描写了包括这些作品在内的诸多“战争画”事实本身,无疑让他作为战后作画家的立场变得艰难。在他永远与日本这个“故乡”诀别的背景中,对那些打算让藤田一人承担“战争画”责任的同伴画家们的纠结情绪确实也起到了作用。

在法国定居的晚年20年间,正是画家藤田画历的第三期。在此期间,他作为画家的创作热情丝毫没有减弱。在移居巴黎之前曾在纽约停留过一段时间,以抒情名作《咖啡店》为首,描绘了曾经度过青春时代的蒙帕纳斯一带的风景画,也洋溢着浓厚的追忆之情。与之并列,从很早开始藤田喜欢作为主题的孩子们的世界,再次成为他的题材。时而坚强,时而调皮,时而洋溢着活力的可爱孩子们的身姿,对于最终没有子嗣的藤田来说,也许是梦幻般的憧憬世界吧。

与此同时,1920年代完成的艳丽优美的女性形象也不能不提。时而借希腊神话中的“卡利斯”之姿,或变身为《旧约圣经》中登场的夏娃,甚至作为充满宗教色彩的圣母子像,为藤田的艺术增色不少。但是,晚年藤田嗣治最大的画业是装饰法国“和平圣母”礼拜堂(通称藤田礼拜堂)的祭坛画、壁画、彩色玻璃等装饰画群。在回顾展的会场,也陈列着在这最后的大项目中产生的宗教主题的作品。我想再次强调,这是一个能充分传达亲身经历过两次大战的藤田嗣治的伟大画业的优秀画展。

相关链接
“没后50年藤田嗣治展” https://www.tobikan.jp/en/exhibition/2018_foujita.html(英语)
《咖啡店》 https://www.centrepompidou.fr/cpv/ressource.action?param.id=FR_R-ad7c12311371955a9e81ed8c1f17240&param.idSource=FR_O-de5110b5b23f42803d3e9143cba7a57(英语)
《秋田的仪式》 http://www.pic-hiranofound.jp/collection.html#hiranotofujita (日语)

[译自公益财团法人三得利文化财团/CCC Media House发行的《ASTEION 总第89期(2018年)》,本文经该财团同意翻译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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