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对谈：2020年日本外交，多边国际秩序的纽带
茂木敏充 外务大臣 vs 田中明彦 政策研究大学院大学校长
美国和中国都拥有强大的国力，有时也会采取一国主义行动，该如何让两大国为稳定国际秩序做出应有的贡献呢？就2020年如何对日本外交进行掌舵，特走访了茂木外务大臣。
田中明彦 政策研究大学院大学校长 大臣至今为止一直担任重要内阁成员，作为外务大臣回顾以往，您有什么感想？
茂木敏充外务大臣
（照片・渡边茂树）
茂木敏充外务大臣 外务大臣 2019年9月11日就任外务大臣以来，时间荏苒，已经过去4个月了，但就任外务大臣后不久便为参加联合国大会访问了纽约，出席了关于安理会改革、开发、裁军、不扩散等领域的多次会议，并与各国的外长一起进行了会谈。11月在名古屋召开G 8外长会谈，就推进自由贸易和全球化治理、可持续开发（SDGs）、非洲开发等主题，与各国外相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另外，以我为中心进行谈判的日美贸易协定和日美数字贸易协定在12月的临时国会上得到批准，于今年1月1日生效。
另一方面，国会期间，也有日美贸易协定的审议，不得不停留在国内，会期结束后开始了正式出访外国。11月末在新德里举行了日印外交和防卫相会议“2+2”，12月访问了斯里兰卡，又出席了在西班牙召开的亚欧会议（ASEM）外长会议，在莫斯科和俄罗斯拉夫罗夫外相就包含和平条约问题在内的两国关系进行讨论。此外，还出席了年底在中国成都召开的中日韩峰会。新年伊始，除了访问了越南、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4个国家外，还访问了美国，和庞培奥国务卿交换了意见。
在东南亚访问的茂木外相于2020年1月9日，在菲律宾的马尼拉，在拜会杜特尔特总统之前，访问了菲律宾沿岸的警备队。日本政府视察了用日元贷款支援建造的巡逻船“MALABRIGO”号。
日美贸易协定和自由贸易体制
田中 正如大臣提到的那样，日美贸易协定和日美数字贸易协定于1月1日生效。这两个协定是茂木大臣从前任经济再生担当大臣开始着手制定的。你怎么看其意义？
茂木 日美两国的经济占世界GDP的3成，根据日美贸易协定的生效，与TPP 11（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日本与欧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一起，形成了以日本为中心的覆盖整个世界经济6成的自由贸易圈、经济圈的诞生。作为全球化的反弹，世界处于保护主义抬头的状况下，我认为以日本为中心的自由经济圈扩大的意义十分重大。
田中 想必在日美贸易协定的交涉过程中，也有困难的局面。
茂木 国家利益和国家利益相碰撞的谈判十分艰难。自2019年4月谈判开始以来，和莱特希泽贸易代表召开了8次部长级会议。但是，最终对于日美双方来说，构筑了双赢的关系，成为了构建信赖的机会。
2019年8月25日，法国比亚里茨G7峰会的第二天，日美两国围绕日美贸易协定基本上达成一致意见。这是占世界GDP约30%的贸易协定。该谈判根据2018年9月26日的共同声明，由日本经济再生担当相茂木（当时，照片左）和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右数第二人）举行此次谈判。
图片：日本内阁广报室 提供
这个协定的焦点是农林水产品和汽车。关于农林水产品的进口，正如2018年9月日美共同声明中明确记载的那样，所有项目都在日本“过去的经济合作协定中约定的允许进入市场内容”的范围内。另一方面，对美国来说，由于TPP 11等的生效，牛肉等本国的主要产品也能解除落后于其他国家的状况，可以说是令人满意的内容。
关于汽车的出口，明确确认了不征收最令人担忧的附加关税。而且排除了数量限制等措施也有很大意义。在这一点上，不仅对日美两国经济的发展，也对基于自由、公正的规则的世界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田中 关于日美数字贸易协定怎么样看？
茂木 数据驱动型的经济迅速扩大，预计数字贸易也会扩大。在这个领域走在最前端的日美提出了高水准的规则，这是今后的指标吧。在2019年6月的G 20大阪峰会上，在Data Free Flow with Trust（可信赖的自由数据流通）的概念下，启动了“大阪轨道”，沿着这一潮流，日本主导着在数据流通的领域中制定21世纪型的规则——我想已经形成了这种动量。
田中明彦 政策研究大学院大学校长
田中 正如大臣所说，TPP11、日本欧盟EPA，以及这次日美贸易协定和日本达成的高质量贸易协定，对维持和发展国际自由贸易有非常重要的贡献。
另一方面，美国在谈判中使用了本国的通商扩大法第232条等，对同盟国日本也施加关税压力的姿态是毋庸置疑的。或者在世界贸易组织（WTO）高级委员会中，由于抵抗对不足委员的任命而导致机能陷入瘫痪等举措，也可以看出美国的单边主义倾向。为了维持国际社会的多边秩序，需要什么样的方法呢？
茂木 美国的时而单边主义的做法让世界稍稍感到困惑，这是事实，但如果考虑到占世界经济的巨大比例的话，没有美国的贸易秩序是不可能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也是如此，在制定各种规则时促进美国和中国的积极参与是非常重要的。WTO改革也是如此。
美国在迄今为止的自由贸易体制构建中发挥了主导作用，但脱离TPP，与中国的贸易摩擦尚未解决，与欧洲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谈判也停滞不前。在此情况下，首先，日本通过日美贸易协定起到了使美国停留在自由经济圈中的作用。关于中国，东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的谈判也正在迎来佳境，这也是让中国在通商界中承担重大责任主体的过程。作为日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想继续把美中卷入高质量的自由贸易网。
田中 日本的角色很重要。
茂木 在与各国的外长等会谈中，很多人会评价TPP11和日美贸易协定说“谈得真不错”。我认为这不仅仅是谈判达成一致，日本也能在维持和强化自由贸易体制方面取得领导能力，这也是对这种期待的具体表现。我想继续好好回应这份期待。
围绕技术霸权对立的美中和日本
田中 在日本，有人认为GDP已经被中国赶超，已经沦为经济小国，但日本依然是世界第三经济大国，这个第三经济大国向第一和第二位的国家，积极地呼吁为国际秩序的安定做出贡献，其意义重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刚才大臣说的话，非常令人鼓舞。
但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对立处于长期化。虽然去年末美国中间的贸易谈判达成了 “第一阶段” 贸易协议，但今后也将继续面临困难局面。实际上，世界上的价值链从去年中期开始就有了相当大的重组。而且，在尖端技术和安全保障相关的技术领域，摩擦的范围正在扩大。我想问一下，日本如何参与美中对峙的这种状况。
茂木 正如您所指出的那样，美中摩擦不仅是单纯的贸易摩擦，说起来已经到了围绕技术霸权的对决阶段，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全部解决。但是，至少世界第一大和第二大的经济大国，互相进行报复关税的升级，不仅对两国，对世界经济也没有好处。这一点要伺机传达给美中双方，不管怎样，对于美中摩擦的动向对日本经济和世界经济的影响，今后也必须高度关注。
同时， 2019年底还编制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补充预算。主要的目的是灾害对策，另一个是，做好世界经济的下滑风险的准备，即使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日本经济也不会折腰，这也是其中的一个支柱。我们将一边关注国际经济的动向，一边毫不犹豫地采取万全的对策。
田中 技术方面的问题如何呢？
茂木 AI（人工智能）、机器人、IoT（物联网）、量子技术等，将从本质上改变今后的经济社会和国民生活，被称为第四次产业革命的技术革新，现在正在发展中。在这里，美中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而且这是关系到安全保障领域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认为是非常严重的。
这里重要的是，如何建立一个体制，保障制定关于技术开发、流通透明的共同规则，在此基础上能够灵活运用各种技术。这与刚才田中老师提到的WTO功能不健全有关。现在，不仅仅是美国，很多国家都对WTO的存在方式——无法正确收集数据和制定符合实际情况的规则等抱有担忧，这是事实，我认为在WTO改革方面，日本也有必要起到核心作用。
日中关系的改善和海洋秩序
田中 如果说以贸易为开端的美中摩擦也存在与安全保障相关的技术霸权之争的侧面的话，对于美国的同盟国日本来说，和中国构筑怎样的关系是一个很严峻的挑战。
安倍总理12月出席了日中韩首脑会谈，因新冠肺炎（COVID-19）延期，但春季习近平国家主席调整访日时间等，总体来说日中关系将朝着改善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与中国之间仍存在各种悬案。尖阁岛周边的中国公船活动也是如此，去年也发生了研究中国历史的日本研究人员被拘留的事件。而且，美中的技术竞争不仅对美国，对日本的安全保障也有很大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如何改善与中国的关系呢？
茂木 首先从现状认识来看，现在日美同盟是前所未有的牢固。安倍总理和特朗普总统有着个人的信赖关系，另外，日本在以和平安全法制为首的支持同盟的各种制度方面和实务方面进行着努力。另一方面，日中关系在过去也有过首脑间几乎没有往来，难以正常沟通的时期，但是现在也定期进行首脑间的往来。日中关系完全恢复正常轨道。我认为对日本来说，对美关系和对中关系不是零和博弈。虽然日美同盟是日本外交的轴心，但与中国之间在各种领域进行合作，发展关系也有助于国家利益。这只是两国间的关系。北朝鲜问题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在东亚或国际社会有待解决的悬案中，中国的合作是不可缺少的，对于这样的课题，美国、中国以及日本一起找到解决办法——日本必须要发挥整顿这种环境的作用。
田中 在东海、南海如何应对中国向海洋进军？
茂木 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日中关系完全回到了正常轨道，但另一方面，东海、南海的力量单方面改变现状的动向依然持续着。作为日本，必须坚定地主张航行的自由和法治的普遍价值。同时，日中之间正在就安全保障领域进行协商。例如，在海洋安全保障领域，防卫当局之间的海空联络机制和海上搜索救助协定等成果已经出来，今后也将继续具体地推进两国间合作。
田中 经济领域如何？
茂木 关于这个问题，在国际标准下，就加强在有潜力的领域的互利合作达成一致意见。在贸易方面，2019年11月签署了动物卫生检疫协议，成为日本牛肉再次对中出口的重要第一步。
关于日中关系的现状，包括批判性的见解在内，我知道日本国内也有各种各样的意见，但是为了解决安全保障、日本人的安全或者人权等中日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需要进行高层往来、首脑间的会谈，妥善处理是很重要的。
连接“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和“一带一路”的共同基础是什么？
田中 2019年12月，大臣在日本国际问题研究所的论坛上发表了“日本在印度太平洋的构想”。日本所提出的“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与中国的“一带一路”有关，无论两者是竞争关系还是合作关系，对东南亚、南亚等国家来说都抱着期待和担忧。如何梳理这方面的问题呢？
茂木 从太平洋到印度洋，再到非洲的广大地区，占世界人口的一半左右，经济增长的潜力也非常高。另一方面，也是有各种各样需求的地区，为了实现这个地区的经济成长，如何应对这些需求呢？关于这一点，无论是日本还是美国、澳洲或者包括中国、印度在内，想法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对于日本来说，为了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希望持有相同价值观和想法的各国都能参加，其中当然也包括中国。
实际上，我认为有各种形式的日中合作活动的余地。因此，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根本不是与中国地“一带一条”路进行对抗。另外，在中国推进的“一带一路”，如果有日本企业可以参加的项目的话，日本也会支持的。
因此，重要的是推进开发之际，事业的透明性、开放性、债务的可持续性等世界共通的想法不可或缺。以这个为基础进行共享，为地区的发展互相切磋合作不是很重要吗？
流动化的朝鲜半岛局势
2019年12月24日，为参加日中韩峰会访问中国成都，茂木外相在同日举行的日韩首脑会谈之前的重要时机，出席了与康京和韩国外交部长的会谈。确认了围绕北朝鲜问题等方面的合作，对于最大的课题——原朝鲜半岛出身的劳动者问题再次强烈要求纠正违反国际法的状态，同时就两国间各种交流的重要性达成共识。
田中 最后问一下朝鲜半岛形势。对于北朝鲜无核化的应对和为此不可缺少的日韩或日美韩的合作，您有什么看法？
茂木 从北朝鲜的现状来看，日韩、日美韩的合作没有现在更重要的时期。因此，在与韩国的关系中，建立面向未来的日韩关系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遗憾的是，根据2018年韩国大法院的判决，颠覆了日韩关系的基础，并且韩国持续着违反国际法的状态。我们将继续强烈要求韩国政府尽快纠正这种情况。
另一方面，北朝鲜所有射程的弹道导弹发射都明显违反安理会决议。至今为止也通过各种机会向美国、中国等相关国家传达了日本的立场，关于这点，我认为相关国家的意见是一致的。作为日本，我想在慎重看清美朝谈判今后的发展的同时，同过日美以及日美韩紧密合作，并且与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国际社会一边合作，一边好好地支援美朝谈判进程。同时，解决绑架问题是安倍政权最重要的课题。各位受害者，各位家人都已年迈，需要尽快解决。这是日本应该主动解决的问题，我想在冷静地分析形势的基础上，不放过任何机会，勇敢地采取行动。
田中 理解了茂木外交就是对美国以及中国积极发表意见，引导两国向好的方向发展。非常期待今后的发展。
（2019年12月11日收录，1月17日最终确认）
［译自《外交》，Vol.59，2020年1/2月刊，本文经城市出版社同意翻译转载。］
